1 研究背景

新兴数字技术的注入与融合改变了创业的可能性与形式，数字技术将原有创业过程中不可渗透、稳定的边界转变为日益渗透且流动的边界，数字化使创业活动涉及到更广泛、更多样化且不断发展的参与者群体[1]。数字创业企业得以接收来自各种渠道的海量信息，这种大数据变革创造了许多新的合作与交流方式，正深刻地改变着创业企业价值创造路径。数字技术帮助创业企业建立紧密的新联系，扩展新领域，发现新市场机会并通过战略方法创造价值[2]。在此情境下，数字创业企业需要与价值网络成员展开竞合，以开发或改善产品、服务及商业模式，从而创造价值。

价值网成员间的竞合被认为是价值创造的关键。目前研究主要基于资源、知识、企业能力和组织学习等视角，探讨企业竞合战略与价值创造的关系。基于资源视角，学者们认为，企业通过实施竞合战略不仅培育自身核心资源，还整合利益相关者的互补资源以创造更高价值[3]。基于知识视角，已有研究认为，竞合战略有助于企业基于彼此的知识库进行知识传递与知识创造，从而获得更大的价值[4]。还有一些研究基于企业能力视角指出，企业采取竞合战略可以利用共享的能力，如产品研发能力、市场变化应对能力等，以增加技术开发和产品创新的价值创造[5]。基于组织学习视角的研究认为，竞合战略有助于创造新的组织知识，并对知识动态运用实现价值创造[6]。与成熟企业相比，数字创业企业始终受到资源匮乏的限制，尤其需要进行有效的资源整合，并将其转化为竞争优势，创造出更多的价值[2]。因此，资源视角有助于深入揭示竞合战略与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关系。然而，目前尚无学者探索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如何整合资源以创造价值的过程和内在机理。综上，立足于现实与理论的需要，本研究以数字创业企业为研究对象，以资源整合为关键路径，探索竞合战略对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

竞合战略有助于数字创业企业通过扩大价值网络活动实现价值创造。传统情境下，组织间竞合往往遵循传统的价值链范式；数字情境下，竞合不再囿于传统的线性结构，而是呈现出多主体互动的网络化特征，各主体通过协调实现价值创造[7]。有研究指出，创业企业实施竞合战略扩大了可用资源的边界，创业企业不仅可以通过多方资源的互补与集束，产生共赢的协同效应，还可以提升自身资源开发利用的效率，激发新想法和新资源整合方式的产生，提高自身的竞争优势[2]，但现有研究尚未从价值网络角度入手探索价值创造的内在转化机理，这为理解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提供了新的视角。

在数字创业情境下，现有的资源基础观(RBV)与资源依赖理论(RDT)的解释力均受到一定限制。RBV认为，具有稀缺、不可流动且难以复制等特性的资源才能产生竞争优势，企业往往在异质性资源上合作，而在同质性资源上竞争。该理论强调企业内部独特性的资源是企业保持持久竞争优势的源泉[8]。RDT认为，组织间的资源具有极大的差异性，而且不能完全自由流动。该理论强调企业自身难以拥有生存所需的全部资源，因此需要从外部环境中获取自身所需要的、不具备的资源才能生存[9]。然而，与传统创业相比，数字创业倾向于资源协调而不是资源占有，更倾向于价值创造而不是价值获取[10]。在数字技术的赋能下，流动的资源通过有效整合同样创造价值，并且目前很多数字创业企业间的合作都聚焦于同质化的数据资源[8]。数据资源的非稀缺性、非均质性与非排他性在现有资源相关理论的基础上并不能得到很好的解释。因此，虽然RDT相比于RBV在解释数字情境下基于组织间互动的网络资源整合更有优势，但二者在解释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尤其是数据资源整合时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亟待学者们对此展开深入的分析。

综上所述，本研究以我国数字创业企业为研究对象，通过探索性多案例研究方法，基于资源视角，剖析竞合战略如何促进资源整合，进而作用于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机理，以期进一步弥补数字情境下创业资源整合研究的不足，为理解数字情境下创业企业价值创造提供新的视角，打开竞合战略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作用机制的黑箱，并为我国数字创业企业如何创造价值提供有效的理论依据和实践启示。

2 文献回顾与研究框架

2.1 竞合战略

竞合战略是企业战略管理领域的重要研究主题。尽管研究创业领域的竞合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但少有研究探索创业企业的竞合活动。学者们更倾向于以成熟企业为理论预设展开竞合分析[11]。与成熟企业相比，创业企业的环境不确定性较强，缺乏关键资源与能力以及具有较低的合法性[2]，在这种情况下创业企业存在强烈的竞合动机。创业企业竞合战略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竞合战略有助于促进创新。YANG等[12]认为竞合可以促进创业企业创新，由于客户倾向于购买差异化和创新的产品，创新将有利于创业企业提高销售额和市场份额。②竞合战略有助于为创业企业提供风险承担，有效降低成本。正如RITALA等[13]研究发现，创业企业采取竞合战略可以降低风险和成本，与利益相关者共享分销渠道，合作营销，降低市场的不确定性。③竞合战略还促进创业企业展开组织学习。BLANKA等[14]认为，创业企业通过与其他企业竞合会享有更大的学习机会，有利于企业间的知识传播，促进彼此相互学习。

在数字化时代，企业的资源不再受限于企业自身，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关键，是组织间连接互动带来更大范围的资源融合、聚类与重组[2]。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对资源整合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数字创业企业实施竞合战略有助于整合新型资产即数据资源。数据资源已成为数字创业企业的核心资产与生产要素，数字创业企业基于竞合关系利用数字技术整合多方的数据资源，数据资源的共享与融合不仅能够提高彼此数据的拥有量，实现各组织间数据的互联互通，还能提供更多创新性的机会，企业通过数据分析不断挖掘和释放大数据背后蕴藏的衍生价值，从而提高其核心竞争力[8]。其次，数字创业企业实施竞合战略，将有助于整合传统的有形资源，如生产资源、财务资源、市场资源等；成功的竞合联盟可以帮助数字创业企业吸引外部财务资本融入数字经济[12]。再次，数字创业企业通过参与竞合活动，可以进入它们以前无法进入的数字经济市场[15]。最后，数字创业企业实施竞合战略，将有助于整合传统的无形资源，如技术、能力、声誉等。网络的异质性增加了数字创业企业获得互补性资源的可能，各方不同的数字技术、数字能力的融合有助于企业实现数字管理、数字营销等，提高企业的运营效率[16]。另外，数字创业企业利用彼此的品牌优势，建立良好的声誉，有助于提高企业竞争力[17]。BOUNCKEN等[18]认为，竞合是企业在价值网中，与竞争对手或上下游伙伴间利用竞争与合作来追求成功的关系。借鉴此观点，并结合数字化情境的特征，本研究认为，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是指数字创业企业在数字技术赋能下，与价值网络中的供应商、客户、竞争对手和互补者竞合，以获取竞争优势或价值的战略，并将竞合战略细分为合作、竞争与竞合协同3个维度。

2.2 资源整合

资源整合是指企业获取资源后将其绑聚发展知识和技能的过程[10]。创业企业的建立就是一个资源整合的过程，通常需要资金、人员、信息等基本资源要素或要素组合[10]。然而，大多数创业企业面临严重的资源约束，如何高效地整合资源成为其面临的核心挑战。具体而言，充分利用现有市场已经存在但未被发掘或忽视的资源进行整合对于创业企业尤为重要，因为它们通常难以获得成长所需的资源，创业企业在进行创业拼凑时，常常对给定的资源进行创造性利用，最大化现有资源的潜在价值以解决各种问题[19]。另外，尽管创业企业存在资源约束，但它们仍然可以借助外部网络关系，通过银行贷款、风险投资，或是社会交换、非契约的形式获取新资源，并将获得的资源和自身资源绑聚在一起，充分发挥价值创造的作用[19]。

在数字化时代，创业企业仅依靠内部资源进行高成本的研发创新已经难以适应快速发展的市场需求[8]。数字技术扩大了创业企业资源获取与利用的范围，使其得以与更广泛的主体共创价值[2]。但目前少有研究将数字作为一种要素融入到资源整合中，已有的资源整合研究并没有体现出数字情境下资源整合的独特方式。PAN等[20]认为，创新资源整合是指高技术创业企业在不确定的市场环境和资源约束下，识别、获取、构建、重新分配和产生内外部创新资源，实现可持续成长的过程。本研究借鉴此观点并结合数字化特征，将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定义为数字创业企业在面对不确定的数字市场环境时，识别、获取、分配、产生并利用内外部资源(包含传统资源和数据资源)，以实现企业价值的过程。数字创业企业整合的资源范围不仅包含“有限性”的“人、财、物”等核心资源，还包括“无穷尽”的数据资源等[8]。在数字技术的驱动下，组织边界愈发模糊，资源的无边界特点提高了组织间资源流动的效率。从资源流动方向上看，市场需求的快速变化可促进资源网络化的多向流动，颠覆传统的封闭式、单向引进资源的模式。

总而言之，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更新，以及市场发展与制度改革，数字创业企业的资源也必须随之重新整合，将众多利益相关者提供的资源结合起来达到理想的配置状态，带来高效率的资源使用，这就需要企业具有极强的资源配置能力。对于数字创业企业而言，有机地整合内外部资源，才能确保企业资源的不断充实，形成持续竞争优势。

2.3 价值创造

价值创造是一个通过商业活动创造产出，使得组织、利益相关者、社会和环境获得价值的过程[2]。价值创造研究的现有文献通常以一般企业为研究对象，很少关注创业企业[21，22]。相比于大型或成熟企业而言，创业企业通常面临巨大的资源困境[19]，如何能够突破资源约束，对于创业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研究资源有限的创业企业如何通过价值创造路径选择，以实现成长具有重大的价值和意义。传统的价值创造观点认为，价值是由企业创造出来，并通过交换传递给消费者。但近年来，学者们开始逐渐关注价值创造过程中多主体之间的互动作用[23，24]，指出价值不仅来源于生产者，而且来源于众多的利益相关者，创业企业需要与网络关系成员互动，共同创造价值[23]。特别是创业企业意识到消费者的独特作用，随着环境的改变，消费者的角色发生了很大变化，消费者不再仅仅是购买者，而是能够积极参与到创业企业的研发、设计、生产之中，企业与消费者通过互动共同创造价值[25]。

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模式受到了严峻的挑战。传统的价值链理论强调竞争对于价值创造的直接影响。现如今企业间的合作行为日益普遍，而价值网理论则得到更多学者的关注。价值网理论突破了价值链理论的线性思维，将注意力的焦点从企业自身利益转向网络整体利益[11]。价值网理论强调企业要与客户、供应商、竞争对手、互补者合作共同创造价值[11]。在数字情境下，创业企业和价值共创者共同构建商业生态系统，特别是在开放的价值空间中，通过数字资源的组合创新，同一资源有潜力成为多个价值创造路径的关键要素[26]。CHESBROUGH等[22]认为，价值创造是参与者增加价值的尝试。孙新波等[24]将数字价值创造定义为通过数据技术、数据资源等组合利用，触发企业设计、研发、生产、运营等各环节的改变，企业联合价值生态圈中的用户、供应商、服务商等共创价值，帮助企业利用现有的核心能力或开发新的能力以满足用户需求，获得持续的竞争优势。借鉴上述研究成果，并结合数字化情境，本研究将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定义为数字创业企业增加价值的尝试，数字创业企业联合价值网络中的客户、供应商、竞争对手、互补者等利益相关者共同创造价值，同时创业企业不断完善、开发自身的资源和能力进而获得竞争优势。目前，针对组织层面价值创造维度划分的研究较为匮乏。基于WU等[21]的研究，本研究将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细分为共同价值和个体价值两个维度。共同价值定义为数字创业企业与其他成员在价值网络关系中，通过将彼此的资源协同绑聚在一起，共同努力获得的价值和竞争实力。个体价值指数字创业企业通过利用合作关系所获得的，或结合自身资源而产生的销售额、市场份额，以及产品和技术开发等数字创业企业本身的价值。

文献回顾表明，伴随着战略管理领域的拓宽，竞合理论成为学术研究的热点，但数字情境赋予竞合战略以新的内涵及作用机理。在资源整合相关研究中，尽管研究者从内外部的不同视角探讨了企业资源的整合方式，然而，上述相对单一的资源整合方式不能很好地解释数字情境下组织间更为动态的资源整合过程，且未与竞合战略结合起来，以充分阐释数字创业企业的价值创造机制。因此，本研究结合数字创业情境，从资源视角深入分析竞合战略如何通过有效的资源整合影响价值创造的内在机理。

综上分析，本研究提出数字创业企业实现价值创造的基本逻辑：①企业需要采取竞合战略，通过与价值网络成员合作实现多方的互动；②企业需要通过竞合关系，向内汲取和向外释放多种资源，如数据资源和传统资源，以形成创业资源体系；③企业需要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实现价值创造。由此形成“竞合战略-资源整合-价值创造”的基础理论框架(见图1)，并暨此从资源视角入手，分析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对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

图1 理论研究框架

3 研究设计

3.1 方法选择

本研究聚焦于探索数字创业企业如何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利用资源整合，以实现价值创造的机理，该研究问题尚未被学者给予明确的解答，具有较强的探索性。探索性多案例研究方法适合解释此类问题，原因在于：①本研究需要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过程进行深入分析，探索性案例研究在回答“是什么(What)”“如何(How)”以及“为什么(Why)”的问题上具有优势，能够从资源视角深入揭示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内在机理；②现有的关于数字创业企业如何采取竞合战略整合资源以创造价值的研究，落后于数字创业实践的发展，而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能够更好地归纳现象特征，提炼复杂现象的逻辑和规律，揭示现象背后的隐藏机理，以推进对实践的理解；③与单案例研究相比，选取多家数字创业企业，遵循多案例间的复制及拓展逻辑进行相互验证，有助于提高外部效度、稳健性和普适性。因此，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多案例研究方法。

3.2 研究样本

为了选择有可能复制或拓展新理论的案例，本研究根据理论抽样方法，选取4家数字创业企业作为案例研究对象，分别命名为A、B、C、D。根据本研究拟探讨的问题，具体案例企业选择基于以下几个标准：①案例选取企业均属于数字企业，具备丰富的数字时代企业特征，数字情境下的创业过程更加值得期待；②企业均处于创业期，创业企业是处于发展早期阶段的企业，更渴望整合资源寻求新产品、服务或商业模式等；③本研究选取的样本企业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清晰地说明和拓展不同构念间的相互关系及逻辑。综上，案例企业的代表性特征描述见表1。

表1 案例企业的关键信息

3.3 数据收集

2021年3～6月，研究团队实地调研4家案例企业，并在2022年1月对企业D进行1次补充访谈。每家企业选取2名及以上的受访者，如总经理、项目总监、技术总监等中高层领导以及相关合作伙伴公司负责人，为保证数据的准确性，访谈过程采用规范严谨的方式进行，在访谈中，每次至少有4位研究团队人员参与，采取1～2人主问，其他人员辅助提问的方式进行。一方面，按照研究设计的访谈提纲对受访者进行提问；另一方面，研究人员根据受访者的回答和思路进行追问，尽可能获取详尽信息。每次访谈均有2人以上的研究人员对访谈过程进行详细记录，全程录音，并辅以照片拍摄。在访谈过程中，与大多数访谈者尽量保持一对一的访谈，保证受访者之间互不影响；同时，获取受访者的私人联系方式，如电话、微信等，以便当信息缺失或素材冲突时进行补充验证。为保证数据的充分性，在访谈结束后，团队成员及时整理访谈素材，将所有录音整理为文档，形成访谈要点，并对素材展开充分讨论，对数据进行消化、吸收，并及时调整后续访谈提纲，如此迭代，保障数据的完整性和针对性。调研访谈的详细信息见表2。

表2 4家案例企业访谈对象的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使用多种来源的资料探究研究问题有利于构成“证据三角”(见表3)，以提高论证的信效度[27]。除正式访谈之外，调研团队还通过非正式访谈、现场观察和二手数据等途径收集数据形成“证据三角”验证，从而提升研究的信效度。在深度访谈后，团队成员会自由发挥地向受访者提出一些不受已有观念约束的问题，以加强对受访者及企业运作的了解。研究团队通过现场观察的方式获取更多的信息和见解，如参观工作室、管理部门、产品展厅等，实地感受其具体的运作流程。同时，团队成员还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案例企业的二手资料，如企业官网资料、书籍、文献、报纸及网上报道等。通过上述方式，对受访者回答内容的真实性进行再次验证。

表3 数据编码来源与分类

3.4 数据分析

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数据处理过程的系统性和标准化，本研究使用定性分析软件NVIVO 12来辅助完成数据编码工作。遵循探索式研究方法的编码思路，由一阶编码、二阶编码和三阶编码组成三级数据结构。在编码过程中，共获得20个一阶编码，9个二阶编码和3个三阶编码(见表4)(1)。

表4 三阶编码、二阶编码、一阶编码

4 案例分析与发现

4.1 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

本研究整合RBV与RDT的观点，借鉴开放式创新类型的划分方式[28]，并结合访谈资料，基于组织间资源流动的方向，将数字创业企业的资源整合方式细分为外向型资源整合和内向型资源整合。数字创业企业外向型资源整合是指将数字创业企业可支配的资源从内部扩展到外部，并促进更大规模的合理化资源配置，使资源价值最大化。基于魏江等[29]的研究，并结合数字时代的特征，本研究根据资源(传统资源、数据资源)的不同属性，将外向型资源整合细分为外向资源辅助和外向资源互补两个维度。本研究认为， 外向资源辅助是指数字创业企业具有该类资源或具备发展该类资源的能力，聚集同质性资源以发挥更大效用；而外向资源互补指数字创业企业不拥有该类资源，并且不具备发展该类资源的能力，与不具备的异质性资源形成互补匹配，实现差异化补充。本研究的数字创业企业外向型资源整合见图2。

图2 数字创业企业外向型资源整合

4家数字创业企业采取不同的外向型资源整合方式：①企业A和企业D采用外向资源互补整合资源。企业A为B站、腾讯视频提供视频内容，而这些企业为其投资并提供更大平台；另外，企业A与同行业企业间还时常进行技术交流，实现技术互补。企业D为科大讯飞提供自身收集的原始数据，而科大讯飞为其提供市场、大数据技术等资源。②企业C采用外向资源辅助整合资源。企业C的轨道交通移动支付业务能够收集用户数据资源，而互联网企业、地方地铁业主等也可以采集来源、类型和内容大致相同的用户数据资源，企业C通过智慧出行平台整合这些同质性的数据资源。③企业B既采用外向资源互补又采用外向资源辅助的方式整合资源。企业B旗下的博览会为B站、广州萤火虫等动漫企业提供线下平台，这些企业则为企业B提供内容。企业B旗下的云平台联合金山云打造线上办公平台，金山云为其提供专业的网络安全服务等。另外，该云平台还储存有大量美术、游戏厂商的线上数据，而金山云同样储存有游戏厂商的大量云数据，企业B通过云平台聚合这些重叠度较高的同质性数据资源以发挥更大效用。

此外，数字创业企业还采取内向型资源整合(见图3)。数字创业企业内向型资源整合是指数字创业企业从外部环境中获取知识、技术、数据等资源，通过自身的吸收和掌握，然后形成自己的资产。基于DESA等[30]的观点并结合数字情境，本研究根据资源整合的计划性程度不同，将内向型资源整合细分为内向资源优化和内向资源拼凑两个维度。本研究认为，内向资源优化是指数字创业企业利用已被证明有能力完成特定用途的资源，并加以研发、挖掘以完善企业产品、服务和商业模式的资源整合模式；内向资源拼凑是指数字创业企业整合可触及的、现有的、闲置的或被低估的资源以应对新问题和新机会的资源整合模式。

图3 数字创业企业内向型资源整合

4家案例企业采取不同的内向型资源整合方式：①企业A和企业D采用内向资源优化整合资源。企业A学习其他动画工作室的“三渲二”技术，并通过研发部门自主研发了“三渲二CG辅助技术”，解决了2D动画生产能力低下和人才匮乏的问题，使动画的整体画面更加精良。企业D购买科大讯飞顶尖的AI技术，并加以自主研发打造新一代智能机器人。②企业C采用内向资源拼凑整合资源。企业C挖掘闲置在智慧交通系统中的海量用户数据，通过大数据解决方案，对客流监控统计分析，通过客流量确定商铺价值，盘活地铁周边闲置的商圈。③企业B既采用内向资源优化又采用外向资源拼凑的方式整合资源。企业B通过线下的博览会整合上下游资源，推动企业全产业链发展；另外，企业B还通过挖掘云平台的闲置用户数据，分析数字文创市场的客户需求，为美术游戏厂商提供更专业化与个性化的服务。

案例企业资源整合方式对比分析见表5。由表5可知，4家案例企业的资源整合都具有外向型资源整合和内向型资源整合两种方式，但各数字创业企业在进行外向型资源整合过程中，又因资源属性不同实施了外向资源互补与外向资源辅助。主要依靠传统“人、财、物”等资源的企业，往往采用外向资源互补的方式整合资源，以实现各方的优势互补；而自身具有云平台、云计算等技术能够聚合大量数据资源的企业，则更多地采用外向资源辅助的方式，使数据实现更大的效用。企业在进行内向型资源整合过程中，又因计划性程度不同，分别实施了内向资源拼凑与内向资源优化，更加强调完善产品与服务，且要求提高效率的企业往往采用内向资源优化的方式，为实现既定目标寻求标准化、高质量的资源；而手握大量闲置数据资源的企业，则更倾向于采用内向资源拼凑的方式，尝试挖掘其潜在价值，创造性地实现可接受的目标。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表5 案例企业资源整合方式对比分析

注：√代表采取该种类型资源整合，○代表未采取该种类型资源整合。

命题1 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包含外向型资源整合，即外向资源辅助和外向资源互补；又包含内向型资源整合，即内向资源拼凑和内向资源优化。共计4种方式。

4.2 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与资源整合

4家案例企业采取竞合战略既促进外向型资源整合又促进内向型资源整合。企业A与B站、腾讯视频及其他同行业企业均涉足动画领域，但彼此之间积极合作，发挥各自优势，联合制作、出品精美动画，实现共赢。同时，企业A利用合作关系，学习更先进的动画制作技术与理念，并自主研发核心技术，成功攻克“三渲二动画制作”，强化了自身的技术能力。企业D与科大讯飞在语音识别、机器人等领域均存在业务冲突，但彼此就技术、资本、市场等领域互补合作，积极响应国家积极发展智慧养老的号召，共同搭建智能化老年人服务平台，推进智慧居家社区养老服务。同时，企业D与科大讯飞合作还提高了自身的技术能力，有助于其研发核心系统，生产高质量的智能机器人。企业C与互联网派系如支付宝、微信及地方地铁派系如重庆地铁、天津地铁等均在争夺各地轨道交通的移动支付服务，但彼此之间仍达成合作，支付宝、微信乘车码上线企业C的智慧出行平台，各地方地铁业务也纷纷与企业C进行深度合作，共同打造智慧出行生态圈。同时，企业C整合各个支付接口得到的用户数据，利用大数据技术挖掘闲置的数据资源，使其发挥更大的价值。企业B与B站、广州萤火虫等企业均开展展会业务，但彼此之间依旧紧密合作，整合内容与平台共同培养用户市场，助力数字文创产业发展。企业B旗下的云平台与金山云都为游戏厂商服务，但彼此仍保持紧密合作关系，金山云为其提供网络安全、云数据库等技术产品，实现资源互补以及用户数据资源聚合，共同为游戏美术行业搭建远程办公平台。同时，企业B通过其博览会聚集上下游资源，促进企业全产业链发展，并开发线上平台的客户数据资源，挖掘客户需求，为各大厂商提供个性化、专业化的服务。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2 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既有助于外向型资源整合，又有助于内向型资源整合(2)。

综上所述，本研究构建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与资源整合过程模型(见图4)。本研究认为，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是由内向型资源整合与外向型资源整合衔接而成。数字创业企业内向型资源整合的核心是与外部主体互动，通过内向资源优化或内向资源拼凑的方式汲取外界资源，进而通过研发转化为自身的能力，然后形成自己的资产。进而，数字创业企业再次与外部主体互动，通过外向资源辅助或外向资源互补的方式释放自身的资源，实现多方的资源汇聚或补充，使各方资源实现更大规模的合理化配置。

图4 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与资源整合过程

4.3 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资源整合与价值创造

4家案例企业采取竞合战略，分别通过外向型资源整合和内向型资源整合实现共同价值与个体价值。企业A与国内外动漫企业和视频媒体平台合作，实现技术、资金、内容、平台等多方面互补，共同制作了大量优秀的动画作品。另外，企业A在合作中学习其他企业先进技术，并自主研发出“三渲二CG辅助技术”，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降低成本。企业D与科大讯飞合作，将自身的数据资源与科大讯飞的市场、技术等资源结合，共同搭建以AI为核心的智慧养老平台，更好、更快地获取老年人现状和需求，为老年人提供精准化服务。另外，企业D购买科大讯飞的核心技术并自主研发系统，打造新一代智能机器人。企业C与互联网企业及各地方地铁业主合作，将众多的同质性用户数据整合在一起，共同搭建智慧出行平台，平台市场竞争力在行业处于相对领先的位置。另外，企业C利用大数据开发闲置的用户数据的潜在价值，通过分析客流量的大小，对商铺定价，盘活地铁周边闲置的商铺，并在地铁每个出口处投放不同类型的广告以实现精准营销。企业B与众多动漫企业及视频媒体平台合作，将内容和平台整合发力，共同将线下展会打造成为我国中西部最大的数字文创展会，企业B与金山云的紧密合作也保证线上平台的网络安全与技术支持，携手做大游戏细分领域的在线办公平台。另外，企业B在展会上整合上下游资源有助于提升企业市场占有率，云平台对于数据资源的分析将为众多游戏美术厂商提供更个性化的产品和服务，吸引更多的数字化文创企业加入云平台。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3 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通过外向型资源整合实现共同价值，通过内向型资源整合实现个体价值。

4.4 共同价值与个体价值

4家案例企业通过价值网络实现的共同价值均有效地提高了企业自身的个体价值。企业A负责人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国漫熠熠生辉。”该公司始终贯彻着促进行业共同发展的理念，这种共赢理念帮助其在行业内建立良好声誉，提升企业形象，后续也吸引了投资人对其投资。企业B与合作伙伴共同打造产业内容，借助线下平台，彰显企业实力，吸引更多商家入驻展会。另外，该公司还与腾讯科技、可可豆动画等合力举办2020年数字文创产业峰会，增强人民群众对文化的获得感与幸福感，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企业深知行业市场兴旺，自身才能实现成长。企业C为积极响应国家智慧出行号召，与微信、支付宝等合作共同建设智慧出行平台，平台实力的增强有助于吸引更多的企业、项目入驻，提升企业竞争优势。企业D与科大讯飞合作打造的智慧民政平台广受好评，良好的声誉为其赢得更多客户青睐。据此，提出如下命题：

命题4 价值网络成员间形成的共同价值，将有助于数字创业企业的个体价值实现。

根据上述案例分析，本研究构建资源视角下竞合战略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模型(见图5)。由图5可知，在数字技术赋能下，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是实现价值创造的重要前提，数字创业企业采取竞合战略有助于外向型资源整合与内向型资源整合，进而分别实现共同价值和个体价值。

图5 资源视角下竞合战略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模型

5 结语

本研究结果表明：①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可划分为外向资源辅助、外向资源互补和内向资源优化、内向资源拼凑4种方式；②竞合战略是推动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顺利实施的战略基础；③数字创业企业采取竞合战略分别通过外向型资源整合和内向型资源整合实现共同价值与个体价值；④价值网络成员创造的共同价值有助于提升数字创业企业的个体价值。

本研究的理论贡献主要是：①探索了数字创业企业的4种资源整合方式，丰富了资源整合研究，并为未来学者探索数字情境下创业企业资源配置提供启示；②从价值网角度入手，为理解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提供新的视角，丰富了我国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机理研究；③基于资源视角，探索竞合战略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强调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的作用，有助于打开数字创业企业竞合战略对价值创造作用机制的黑箱。

本研究的实践启示主要是：①数字时代下的创业企业要实现从竞争战略到竞合战略的观念转变，积极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同行业企业通过战略联盟、业务外包等形式展开合作，通过价值网络增强企业的竞争优势；②数字创业企业要通过内向型与外向型兼修的方式整合资源以形成新的能力，从而建立可持续的战略地位；③数字创业企业要加强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在企业内部树立价值共同创造的理念，提高员工的竞合意识，同时对组织外部相关人力资源进行有效运用，积极协调价值网络成员间的利益，努力满足各方生存与发展的需求；④各地政府部门要支持数字创业企业依法合规开展数据采集，制定数据要素市场规则，并鼓励数字创业企业挖掘商业数据价值；⑤数字创业企业应加快构建企业生态圈，时刻关注产业变化动向，善于利用外部资源，协调、优化生态合作伙伴关系，构建互利共赢的企业生态环境。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局限性：①对数字创业企业资源整合的研究还需进一步验证，在后续的研究中，对本研究提出的构念需进行精确测量，对于提出的理论框架，后续仍需进行大样本的实证检验；②基于资源视角探索竞合战略对数字创业企业价值创造的作用机理，但不排除还有不同的内在机理，今后将增加合适案例以得到更具说服力的结论；③由于选取的案例企业均为数字创业企业，成立时间较短，因此本研究仅对案例企业进行静态的阶段性研究，未来将对案例企业进行长期追踪，进一步深化数字创业企业动态的价值创造路径。